时间:2022-07-19 信息来源:校友办 作者:柴舸(1990级中文系校友)
在山西大学生活或工作的人,与3路电车打交道是一定的,那是当时学校通往市区唯一的“价廉便捷的进城”公交,票价仅2毛钱。尽管上世纪九十年代太原街头最常见的一辆辆小巴随叫随停、方便上下、不限班次,但票价要一块钱,这对当时的学生来说还是觉得很贵的。因此,大多数同学选择的还是挤3路电车。山大校门站牌下总是站着乌压压一大片人,特别是周末的上午和傍晚,尤为壮观。期待的目光是先判断技术高超的司机将车提前停在站前,还是甩开拥挤的人群停在站牌稍远的距离,然后欢呼着挤上由两节车厢组成的拥有一定载客量的公交3路电车。黄的或绿的车皮有些掉漆,两截车厢连在一起的大通道,车顶上高举着两根辫子似的天线,吱吱扭扭,像负重老牛喘着气,这是当时3路电车的印象。更多的记忆是,3路电车总是满的,无论什么时间,因为车上人太多,两截车厢中间连接着的大转盘经常被压得蹭到路面地上吱吱地响,当时坞城路一带还不是柏油路,而是坎坷不平的沙土路。我们当时挤在车里,听着车底盘不时地在路面上蹭得吱吱直响感觉像是磨牙。可以想象当时的情景:公交车时快时慢、吃力爬行,车外尘土飞扬、坑凹不平,车内比肩接踵、人声嘈杂,但这丝毫不影响同学们走出校门的兴奋,尤其是那些刚挤上车的同学们。
那时的山大校门里就是毛泽东主席塑像和主楼,主席像是最具标志性的。他从六十年代末就屹立在那里,守望着一批又一批的山大学子来了又走了,那些年毕业照集体合影大多数是以主席像为背景的。当然对于文学青年来说,它又是一种象征,多少次融入到了书生意气的诗文中。
主楼是山大北校园最主要的建筑,是文科教学楼,中文系、法律系、历史系等老师和学生都在这里办公或上课。楼只有四层,五十年代建的,有前苏联的风格。九十年代我上学的时候感到主楼已略为陈旧,但非常大气。教室规格大小不一,课桌椅也明显带着八九十年代风格,大黑板是可升降移动的两块……好在同学们对这些并不太在意,大家更多的是上课听讲、学习讨论、考前复习占座位,当然也少不了课堂上交头接耳悄悄话,课间的打打闹闹甚至还有逃课。当时的校园已经有市场经济影响了,但有一批同学学习还是很认真用功的,老师们大多数也还是认真负责好好教学讲课的。至今仍清晰地记得当时教写作课的张明芳老师,为我们刚上大学怀着文学梦的同学们讲诗歌写作“意象的轨轴在……”,张明芳老师当时是青年教师,和同学们相处的比较融洽,课间课后交流都很多,偶尔还会到学生宿舍和大家聊天。张敏老师当时是中文系副主任,教我们西方文学课,大家很喜欢他讲俄狄浦斯,讲巴黎圣母院,还听过他的《等待戈多》专题讲座。他总是温儒尔雅、面带微笑,带着亲和力极强的磁性男中音很令大家喜欢。当然还有教古代汉语的白平老师,教先秦文学的张晓枫老师,唐宋元明清文学和文学概论等的戴屏吉老师、康金声老师……
主楼对我们来说还是组织校园文化活动的地方。当时文学诗歌虽已过鼎盛期,但校园文化活动仍然丰富多彩,校园文学仍比较流行,当时学校比较重视支持,相从智书记还专门给我们班文学社刊《高原钟》题辞以示鼓励,当时校团委张铁锁书记、张宪平书记都是有情怀有激情,所以我们组织活动的积极性很高。学术讲座、文学沙龙、社团活动等好多都在主楼举办的。当时最有影响力的是山大文联举办“磁力”学术系列讲座,每周最少一场,邀请省城作家名人来讲学作报告。韩石山、赵望进、张不代、马晋乾等都是当时文学青年的偶像,他们一来讲学,大教室里挤得满满的。记得有次要邀请新闻媒体,我们就跑到山西日报等省城媒体一家一家去请记者。印象最深的是到山西电视台,虽然一个人也不认识,愣是凭着山大文联顾问团的名单里有个周军是新闻总监,就直接冲到他办公室,请他为省城大学生帮忙派记者采访。学生搞活动没车没钱,也没有任何报酬,全凭热情和奉献。但当时电视台还真派出了记者,两个记者愣是自己扛着摄像机挤3路电车到学校采访,活动结束后已是晚上九点多了,又自己扛着机子乘3路电车末班车赶回台里编辑剪辑去了,第二天竟然还播了出来。还有一年初春,突然想起是海子逝世几周年,早上起来临时动意组织“海子诗歌研讨会”,地点就在主楼。夜幕降临时,潞潞、李杜及“北国诗社”一大群已毕业的文朋诗友从省城各地纷纷赶过来。小教室临时围成的会场,在灰暗的灯光下,大家围坐着纷纷谈海子谈德令哈谈诗人的命运,像是“围炉诗话”,感慨完后都快半夜了,又去校门口小饭馆去喝便宜又难喝的酒。那时候最受尊敬的是马作楫老先生,作为诗坛文学界老前辈,对学生尤其是爱好文学的学生们极其支持,总是鼓励。每次我们组织的文学活动他都亲自参加,而且总是和蔼可亲又风趣幽默地跟大家讲,和大家一起交流讨论,鼓励大家好好做人好好做文做事。
因为文学梦“作祟”,我们上学那会就经常利用课余或周末去山西日报、山西青年报刊社,甚至去更远的太原日报社、山西作协实习。名曰实习,就是去帮编辑部抄抄稿子编辑稿子,私心就是以便有机会能发表自己的作品。这也是我们和社会联系最多的事情,每次总是挤着3路电车往返。3路电车便承载着文学青年初涉社会的诸多梦想。记得有年冬天下大雪,路上几乎没有车也没有行人,我和同宿舍的郭跃鹏同学在冰天雪地中步行往回走,走了好久也没有等上3路电车,跃鹏同学感慨万分地说:“我们这到底是为啥?图啥?”我们愣了很久,是呀,从没人逼你,又不是考试,也不能加分,甚至学校还不是很支持学生总到外边跑。那我们到底是为啥呢,就是喜欢,这是打内心深处的东西。
正如这3路电车,一头是世态万象的社会,一头是并不平静的象牙塔。它是连接两头的交通工具,是我们地理上的摆渡,把我们从社会拉进学校,又从学校送向社会,正是这一次次的“拉进”和“送出”,一次次在地理和心理上的摆渡,让我们从一个个青涩的学生不断充实不断成熟。我总在想,山大何尝不是我们的“3路电车”,不论她新与旧、快与慢,她用包容、底蕴、内涵和力量负载着我们,牵引着我们,渡化着我们,成为我们的人生那个重要阶段的“摆渡者”。而山大主楼则是孕育了我们无限生机、增长无限知识、启迪智慧思考甚至喜悦落寂交织的地方,像是我们的“产房”,尽管它略显灰暗破旧,它蕴含着的气场、人文的气息,吐故纳新的力量,日积月累地浸入每个人的身心,变成每个学生的学识,变成他一生的本领,这是人生第一次如此深刻而厚重的体验和收获。这就是我的山大,我们的山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