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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大往事

从一个园子说开来

时间:2022-03-10 作者:李雪枫

节选自李雪枫《丁香校园》(即将出版)

李雪枫,山西榆社人。山西大学新闻学院教授。山西大学中文系82级学生,毕业留校工作以来,长期致力于对山大校园的细致观察与感悟,其“丁香校园”系列散文,抒写校园四时风光,细述学校似水流年中的诸多美好景致,表达作者对教育、对大学文化、对师生关系的深入思考。作者笔触细腻生动,情感真挚感人,引发了众多学子珍惜青春、珍重母校、珍贵师友等等丰富的情感,也激发了读者对山西大学这座百年学府的更多认知。


从一个园子说开来

这“一个园子”说的是山西大学校园。

在地理位置上,山西大学位于太原市的东南面,行政区位编码是坞城路92号。

这是1953年我国高等教育院系调整之际、建设的一个新校园——国立山西大学原址在市中心的侯家巷,从1902年成立山西大学堂到民国时期的国立山西大学,除去躲避战乱的时间,学校就驻守于此。如果从迁校算起,这个“新”校园已经度过将近七十年的春秋岁月。对一个人来说,七十年确实是一段漫长的时光;但对一所大学校园来说,它的岁月却是冻龄在那段叫作青春的时光,似水年华给予它的魅力,就是一代又一代人青春时光的荟萃与接续中,始终保持着永恒的神话与传奇,它在时光的流逝中优雅而尊贵,因为不老的青春而风华绝代。

据前辈回忆,建校伊始,地处南郊的学校四周大多还是农田,站在四层楼高的主楼的楼顶上,就能看到远远近近的庄稼地里谷子高粱。

我好奇于校园之前的样貌,数次向年长的老师、朋友请教,二十世纪六七十年代学校是什么样子的?

事实上,在20世纪50-80年代,将近30年的时间内,学校的面貌变化是很小的,就是说,在我1982年入校的时候,学校基本还是保有了原初的风貌。

记得刚入学时校园是这样子的。

在学校周遭依旧有许多的农田,北面隔着一片菜地与太原铁路学校相邻相望,东面与许西村毗邻,东南面及南面都是菜地,西面有一条马路将校园分成南北两个院落。开学之初,住在校园最北边的宿舍楼三层,推开窗户,就能看到一片在秋天长势茁壮的茴子白菜地。

当时学校的主校门就是主楼前的西门,西门中间有两扇大铁门,一般情况都是锁着的,两侧有两个小门出入。我记得关门的时间是晚上十一点——班上经常集体组织到63军、省委党校看电影,电影结束往往会超过十一点,然后,大家风一样往回跑,攀上高高的铁栅栏,回到学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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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楼与主楼前的毛主席塑像。风佰·云端工作室摄)

当时校园由三部分构成,分别是北院、南院与海南岛。在北南院之间是一条东西向的时常有大车“哐里”“哐朗”带着一路灰尘经过的马路,在南院与海南岛之间,有一条叫二里河的小河相隔两处。北院是文科各系所教学区,南院是理科与音乐、美术院系教学区,海南岛是教工宿舍楼,当时是那种筒子楼。

那时,学校的主要活动都集中在北院。北院在空间位次上是这样的,它的最东面是教职工住宅区,中间是教学活动区域与学生宿舍区,西边则是学生食堂,有两条小路将这三个区域分隔开来。

北院的教学区,有南北向的主楼,在围绕主楼的这条主轴线上,环绕着有二十多座两层或是三四层的学生宿舍楼或教学楼;在其外延的第二环,就是两座图书馆,运动场、体育馆,四座食堂、家属住宅楼等等建筑。南院的教学楼很少,主要有物理楼与音乐、美术楼。然后就是四五幢学生宿舍与一个食堂。

两座图书馆分别是南北馆。北馆主要是图书借阅与自习室,南馆是期刊借阅。有一个黄土操场(现鸿猷体育场),一个体育馆。

学校一共有五个食堂,北院是一灶、三灶、清真食堂、教工食堂,南院是二灶。我记得刚进校时,一份过油肉是两毛五分钱,一份茄子小肉丸是一毛钱,一个煮鸡蛋是五分钱、一个馒头俩分钱……当时,学校实行助学金制度,基本上每个同学都有数量不等的助学金,最多的是二十元,最少的是八元。当时为周六工作制,周日食堂只供两餐,分别是上午十点与下午四点。

那时,食堂有多种用途:首先是吃饭的地方,食堂里摆了十多张大圆桌子,大家买好饭后就站在桌子边吃饭。再有便是开会的地方,记得当时一些重要的会议就是在食堂里开的——食堂里垒着主席台,每人自带一个小马扎坐在撤去餐桌的地上。还有也是举行文艺表演的地方,我记得最初的校园百花奖就是在一食堂举办的。

北院的学生宿舍大多是两三层砖木结构的小楼,建筑风格细腻,无论是当时的蓝灰色的砖与墙,还是现在的红墙绿檐,都极富美感,是那种典雅纯粹的视觉感受,有同学宿舍的地面还铺着木地板,在当时感觉是十分奢侈的。南院的建筑宽展粗犷,都是四层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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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民广场的白丁香与太行石。李雪枫摄)

记得当时校园中有许多的槐树、杨树、榆树、柳树,泡桐树等,春天槐树开花时满园子的槐花香味,还有随风起舞的轻盈的柳树,这些是我在老家常常见到的树,而另外的一种树就比较少见了——我在校园里见到了如此多的丁香树!它芬芳的香气氤氲了我四十年的人生。

是从20世纪90年代起,学校开始修建新的校舍,北区、南区教工住宅楼,德秀公寓、科技楼、文科楼,田家炳理科楼、音乐学院楼、美术学院楼、环资学院楼……一路向东向南,历经三十余年的努力,成了当下的样貌,它占地1200余亩,状若一面长方形的织锦,铺展在锦绣龙城的东南一隅。

现在的校园,面向东西南北中开设五个大门,有百余座建筑物,校园内有三纵四横的主干道,有三个小广场,有两个人工小湖,有四百余种、几万棵的花草树木……更为重要的是,它不再有间隔,而是一个在空间上完整勾连的园子,几万名师生生活在这座园子里。

不仅如此,在2014年,太原高等电力专科学校并入山西大学——学校有了大东关新的校区,在2022年8月,山西大学又建成并入驻一个更大的校区——东山校区,至此,山西大学占地3008亩,成为由坞城校区、大东关校区、东山校区三足鼎立、相互勾连呼应的一个新型校区。

在七十年的岁月变迁中,一年年学生来了走了,一年年冬去春来,一年年花开花谢,时间如水东流带走了许许多多的人或事以及人事的记忆,但是,这座校园却始终淡定从容地坚守在这里,为每一个曾经在此生活过的人们恒定了一个永远的空间——一个你可以随时推门进来、四处流连回忆的地方。这里的每一条小路,每一幢建筑物,都可能留存你的印记、你的话语甚至是动作,当然也有你熟悉的味道,于是,你会惦念它,会再次回到这里来。

建筑就是你的皮肤的延伸,你的呼吸的形状,你的家庭外壳那信以为真的保护层,你的阶段性或终结性命运……人们能够把建筑作为一种精神上的寄托,除了在建筑中感到亲切、舒适、便捷等等之外,还能体验到一种内在的情感。(舒婷《真水无香》,第159页。)

舒婷这段话是写给鼓浪屿的,她在那里长大、结婚、生子,鼓浪屿是她的家,是她永远背在身上、放在心上的家,她走到那里,就把鼓浪屿带到那里,所以,她没有羁旅行役的苦,没有日暮乡关的愁。

那么,对于这座自己生活了将近四十年的园子呢?

长期以来,自己习惯了它一次次的起房盖屋,花木年年增多,习惯了学生的来来去去,习惯了它的变与不变,但是,当把这个园子的前世今生放在一个长长的岁月长河中时,它的点滴变化就有了神圣的光芒,一代又一代山大人矢志不移,笃定前行的奋斗历程是如此真实而又沉默地在闪烁在一幢楼宇的屋檐上、一条鹅卵石的小路上、一棵树的移植与成长中……它也为每一个在园子里读过书的孩子保存了生命中最为宝贵的一段时光,它也用一棵树、一段路、一片瓦表征了每一个在这里生活过的人们的功绩,它涵育了求知、求真、求善、求美的激情与能力,它给予人们一路前行中上下求索的力量!

唯其如此,它才是数二十多万学子心心念念的大学校园啊!

事实上,从山西大学堂,到山西大学,虽只是一个字的增减,却蕴含了无比丰富的意义:它见证了岁月沧桑变幻的人情事理,它是历史静水流深一路前行的郑重选择,是中国现代高等教育发展的真实纪录,是三晋父老殷殷在心的郑重托付,是一所有情怀有担当的大学的自觉正名。天地人事共襄,日月见证荣光,一代又一代山大人不畏艰难、躬耕前行,就是要承担起这一份庄严神圣的托付,用自己坚持不懈的努力,在薪火传承中赓续其文脉,光大其荣耀。

在这个园子里,我生活了将近四十年,日日来来去去、匆匆忙忙, 我见过它春夏秋冬的日月星辰,见过它的成就它的笑,也见过它的悲伤它的哭,见过那些青春意气的孩子们的青涩与成熟,他们风一样来,雨一样走……我没有问过自己对这个地方的情感——我只是知道,我会一直生活在这里,享受它的护佑与踏实的恩典,看它在年复一年的变化中越来越青葱的逆龄生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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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蒸霞蔚的校园。冯旭摄)

下面这首《赠别》的小诗,我在读第一句的时候,就有一种特别熟悉的亲切感。

多少人的青春在这里迷醉

然后走上熙攘的路程

朦胧的是你的怠倦,云光,和水

他们的自己丢失了随着就遗忘

多少次了你的园门开启

你的美繁复,你的心变冷

尽管四季的歌喉唱得多好

当无翼而来的夜露凝重——

等你老了,独自对着炉火

就会知道有一个灵魂也静静的

他曾经爱你的变化无尽

旅梦碎了,他爱你的愁绪纷纷

这是在《西南联大现代诗钞》一书中读到的穆旦诗作,有人说是爱情诗——我把它摘录于此,借此表达自己对这个园子许许多多的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情。